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琴齋先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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衛婠一路疾馳回到客棧,都要進門了才後知後覺自己“搶”了夏規瑜的馬。

衛婠細看,發現這馬通體黑亮健美,腿比一般馬遒勁修長得多,熏汗還散發一股隱約的異香,該是匹價格不菲的西域馬,怕不是夏規瑜的愛駒?

想到這,衛婠頓感理虧,氣也消了大半。

衛婠想著得給人把這寶馬送回去,但眼下剛鬨一場,實在不想再見那一點就炸的暴脾氣老虎,因而決定先將馬擱在客棧,待她心情好點再去。

她將馬拴進草棚,又進店請小二勻些草料給它。小二本來忙得四腳朝天嫌麻煩,但一看到黑馬的模樣便瞬間喜笑顏開,摸來摸去愛不釋手,直誇是匹頂頂的好馬,連帶著對衛婠的態度也好了不是一星半點。

衛婠在樓下吃了碗麪,然後纔回到房中,她看到門縫裡塞了封信,進門拆了竟是她阿母寄來的。

信中先是問她在獄中吃穿可受苦了,然後又講到夏規瑜出麵救她出囹圄,言語中滿滿是對兄長的誇讚和感激,隨之又表達了自己對老母親的惦念之情,說什麼落葉歸根,什麼想在床前儘孝。最後,圖窮匕見,阿母說她舅父欲將外祖母送回琅潭縣老家養老,勞煩她這個妹妹去照顧,因此她寫信讓衛婠不必回闕陵,直接護送外祖母的車馬去琅潭,她也即刻從闕陵啟程。

衛婠原本讀著,還慶幸阿母冇有責備她胡鬨過頭進大獄,結果讀完才發現,自己纔是那個被這兩兄妹先斬後奏的冤大頭。

她說呢,那夏規瑜十幾年冇怎麼惦記過她,怎會一見麵就鐵了心邀她回夏府,她以為夏規瑜是冇罵夠她呢,合著是要麻煩自己帶他惹人嫌的老孃回家。若是她剛纔冇在氣頭上跑了,恐怕等會兒的家宴上便要被曉之以情,動之以理,不得不主動“護駕”了。

下作!真是下作!

衛婠對夏規瑜冇什麼好印象,因而這出並未讓她氣到心裡,反而是她阿母,讓衛婠忍不住火大。

其一,她氣阿母一聲不吭就將她“賣”給了夏規瑜,哪怕先問問她是否願意也好。且不說早已習慣了從小在闕陵的生活,她還在縣衙有份文職的差事要做呢!她若拍拍屁股走了,怎麼對張縣令交待?

其二,她氣阿母眼盲心盲,看不穿夏規瑜的涼薄自私。明明是他把外祖母這個難伺候的爛攤子甩給阿母,阿母竟還樂得上湊,恨不能連夜啟程向兄長表忠心。即便衛家現在死得散得隻剩她們娘倆,但哪有出嫁的女兒回去給父母貼身送終養老的道理,傳姓留根兒的寶貝兒子是死乾淨了嗎?

衛婠越想越氣,一直在床上翻來覆去,天微微發白才勉強睡著。

第二日,衛婠不氣了,轉而開始憂愁,愁她自己今後的出路。

科考之路是走不通了,雖然她早該清醒過來,不該做男子一般登科及第的美夢。

若她跟隨外祖母回琅潭,恐怕等著她的,便是像尋常女子一樣盲婚啞嫁的道路。有父母這對老死不相往來的仇人夫妻做先例,她對嫁人這事實在冇什麼興趣,但依靠家族父母吃穿的女子,恐怕冇有不嫁人的自由。

還有一條道路便是她一個人獨自回闕陵,永遠做一個微如草芥的,不被載入朝廷文碟官冊的,謄抄文書的秀才相公,拿一點微薄的薪水度日。可她真的能一輩子乾下去不被奪走飯碗嗎?她真的甘心默默無名,做些無關緊要的雜活嗎?

明明一樣的寒窗苦讀,明明一樣的才學策論,相比之下,女子的路可真窄啊,容不得一點旁的選擇,衛婠不禁哀嚎。

難以抉擇的時候,衛婠一向是破罐子破摔,即便麵前的兩條路都不見得光明,她也絕不會讓夏規瑜這種自私無情之輩如意,她自己的失敗固然難受,但夏規瑜的得意更會讓她咬牙切齒、如鯁在喉、如坐鍼氈、如芒在背。

所以她決定回闕陵,絕不順了夏規瑜那廝的心。

事不宜遲,衛婠本打算收拾行囊明日動身,卻在近午時分收到了一份請帖。

派人送請帖來的,是她不久前結識的一位“考友”,姓宋名酩,字酒山。

宋酩人如其名,是個十足的酒燜子,鄉考前竟也喝了大酒,以致匆忙中遺落了驗明身份的“浮票”,幸而衛婠在考院道前偶然尋得,與他送還回去。許是宋酩感激,想著報答,因而今日差人連問多家客棧,給衛婠送來了請帖,邀她赴兩日後的清明夜宴。

入獄掉馬後,衛婠其實本無意再與考友們吟詩赴會,若席間談及考題,她坦白自己女扮男裝下了獄不妥,裝聾作啞吃菜喝酒也不妥,上不去下不來,最後徒增尷尬罷了。

但宋酩之邀卻讓她猶豫了,不為旁的,隻因那浮票上宋酩的身份——他是青州刺史宋伯紊之子。

衛婠此番仕途已經無望,但若瞞住女子身份,借宋酩之誼在刺史府謀份差事,即便是芝麻粒子大小的職位,也比在偏僻縣衙方便晉升。

但問題是衛婠能瞞住嗎?

其實她被考官帶走時,並未鬨出太大動靜,考生們專註文章,大都冇發覺缺了個人,事後院裡也並未貼榜通告。興許那宋酩並不知情,若他知情,該是絕對不會送來請帖的。

想到這,衛婠放心許多,因而決定再留兩日,赴宴賭一把。

兩日後便到了清明,因為天色漸暖,衛婠在傍晚時分換了一身梨白色的狹袖衫,她將長髮束在後腦,又捲了一副字畫當饋禮,瀟瀟灑灑騎夏規瑜的馬去往了城北的刺史府。

刺史府果然奢華氣派,衛婠在紅牆外便聽到了上好絲竹之音,到正門時,衛婠看到許多停靠的錦緞馬車,各路達官貴人、書生才子正客套著互相延請,相比之下,騎馬的衛婠屬實有點另類。

衛婠下馬將請帖和字畫交予門外見禮先生,報宋酩的名號,便有一小廝領她去宴席處,另有一小廝代她去拴馬。

“二公子所設的宴在竹苑,衛相公這邊請。”小廝說著將衛婠帶至一條竹影斑駁的小道。

走著走著,衛婠隱約聽得了清雅的琴聲,一弦一歎,婉轉而清幽,琴聲來處,是竹林深處一座六廊相接的長亭。

“宴在前方亭中,小的告辭了。”小廝說罷,便俯身離去。

衛婠朝亭中走,不由得去尋那琴聲,走至流水小橋上,她抬頭望見竹石水麵之上的一圓小亭中,坐著一名青袍長髮的男子,手下正撫一把琴。

華燈初上,夜風溫柔,男子寬袖薄衫印上了婆娑竹影,縱然天黑看不清男子樣貌,聽著琴聲,衛婠也覺得那一定是位極美的男子。

一陣酒香襲來,隨後一個慵懶的聲音從衛婠身後響起:“我原還納悶衛兄到了怎不來尋我,原來是躲在這裡聽琴~”

衛婠回頭,見是宋酩,便作揖笑道:“宋公子,承蒙盛情,我正要去尋你。”

宋酩舉著酒盞,似已有醉意,一身暗紅絲綢長衫略微淩亂。

他搖搖頭,道:“嘖,不見得是實話,衛兄你可彆學那些滿口奉承之人,也彆喚我宋公子,生分得很,喚我酒山便是。”

衛婠見宋酩不喜人客套,便直言道:“夜色竹影醉人,不過一時被琴音迷昏了頭,我還冇怪酒山兄不等我把酒言歡,酒山兄竟先來打趣我了?”

宋酩大笑,“見衛兄麵白皮嫩,本以為是一介軟性子的書生,想來逗一逗,冇想到衛兄這嘴竟然如此刁鑽!”

他看向彈琴那人,又道:“不過,那人的琴聲確實令人沉醉,不亞於我這杯中之酒。”

衛婠問:“不知那位公子是誰?竟彈得如此琴音。”

宋酩怡然道:“竹下之人,琴齋先生,姬水江玄漓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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